揭秘抗战时期广元“6·22”空难真相
引子:1941年6月22日,广元上空暴发了一场空战,中国空军迎战日军7架飞机,两架中国空军飞机不幸被击中,坠落在广元境内。坠落的地点到底在哪里,坠地的飞行员姓什名谁,下落如何,半个多世纪过去了,仍然是迷。旺苍县尚武小学退休教师索怀玉经过7年调查研究,在“6·22”空难70周年纪念日前夕,完成了其研究成果,不仅还原了当年空难真相,而且展示了鲜为人知的另一面,那就是广元人民的善良友好和抗日热情。
1941年6月22日,日本侵略军53架飞机分4批入川,中国空军在广元上空迎战敌机,不幸有3架战机被敌机击中,一架迫降,两架坠落广元境内。索怀玉查证了大量资料,走访了当年的目击者后人,经过实地勘查,不仅找到了中国飞机坠落的具体地点,而且揭示了一段广元军民努力抢救抗日飞行员鲜为人知的历史,展示了广元人民积极热情的抗日情怀和善良友好的品德。
揭秘抗战时期广元“6·22”空难真相
索怀玉
历史事件
1941年6月22日,广元上空发生激烈空战。中国人民解放军海军上校、军旅作家高晓星所著,海潮出版社出版的《民国空军的航迹》一书324页有这样一段记叙:“1941年6月22日这天,敌机53架分四批入川,中国飞机闻警起飞疏散。中国空军第二大队第十一中队飞行员杨冠英起飞较迟,未能追及长机,在广元上空遭到7架敌战斗机围攻,被击落殉国。中国空军轰炸总队教官王自信和训练班组长洪养孚的2架飞机也在广元遭到敌机攻击。洪养孚的飞机负伤后迫降。王自信的飞机被击落在距昭化15公里的车家坝。王自信身受重伤,见习飞行员卢伟英等4人阵亡。”中国空军飞机坠落何乡?负伤飞行员命运如何?留下无数谜团。
《民国空军的航迹》称之为发生在广元的“六·二二”空难中,洪养孚的飞机负伤后迫降,不知何处,无据可查。据笔者现场考察和史料核实,杨冠英的飞机就是1941年坠毁于旺苍“白水干溪河”的那架飞机,王自信的飞机就是坠毁于广元朝天区西北乡上坝村的那架飞机。
今年6月22日是“六·二二”空难70周年纪念日。“六·二二”空难的历史被尘封了70年,5名罹难者和2名身负重伤的飞行员为抗日战争流血牺牲的事迹,在广元地区却鲜为人知,唯有空难发生地的人民群众对空难现场的惨烈情景,对伤亡者的热情救助,积极投身搬运飞机残骸的故事却代代相传,耳熟能详,至今仍记忆犹新。
坠机地点之一王字坡:
百姓掩埋阵亡者抢救幸存者
《旺苍县志》载:“1941年国民党军用飞机一架被日本飞机击伤,坠毁于白水干溪河。飞行员1人阵亡,1人幸存。”
《民国空军的航迹》未记录“六·二二”空难中杨冠英的飞机所坠何地。“干溪河坠机”与“六·二二”空难同是1941年。在具体时间问题上,据当地94岁的孙银青老太太说:“反正过了大端阳。”即农历5月15日,这与“六·二二”空难基本吻合。《民国空军的航迹》只记载了飞行员杨冠英1人阵亡,但是2009年3月吴其轺前来旺苍县白水镇快活村寻亲感恩,证实了《旺苍县志》记载的飞行员“1人阵亡,1人幸存”是准确的,弥补了《民国空军的航迹》之遗漏。另外,上世纪四十年代在广元周边地区,飞机坠毁事件只有1939年旺苍县大道乡、1944年苍溪县东溪场、1948年旺苍县冯家坝曾发生过,此外概无飞机坠毁事件。因此,干溪河坠机就非“六·二二”空难中杨冠英的飞机莫属了,阵亡者和幸存者当然就是杨冠英和吴其轺。
干溪河飞机坠毁处的老百姓流传着这样一首民谣:“天上飞机多又多,日本鬼子最凶恶,半天云里来打仗,一架落在王家坡。”这首民谣反映了当时多架日本飞机围攻和击落中国飞机的事实,同时说明《旺苍县志》所指的“干溪河”应该是地属白水镇建新村和黄金村两村交界处的王家坡。
据亲临现场的范成美老人回忆,飞机着陆瞬间,在一面斜坡上冲撞着前进,四五十米内大小树木被连根拔起,杂草朝一个方向倾倒,飞机解体后的零部件碎片在草丛中随处可见。飞机残骸运走后,当地老百姓拣回小块钢铁和铝片打成锄头镰刀、铸成锅碗杯盆,范成美拣回的一根钢管打成的菜刀至今仍在。
飞机残骸搬运到嘉川水路码头装船运往南充,这是一项浩大的工程。在联保主任薛树藩和保长马理辉的组织下,当地老百姓自带干粮,无偿投工,二三十人连续二十多天,小件背、大件抬,其中一个最大的部件无法拆卸,必须整体搬运,由于山路狭窄,行走艰难,十多个人轮番抬了三天。
关于日本飞机击落中国飞机的情景,92岁的邱志修和87岁的吴平国两位老人说,那天中午时分,他们正在场上打麦子,还没吃午饭,七八架日本飞机围攻一架中国飞机,在空中盘旋追击,地面上可清晰地听见飞机的轰鸣声和震耳的炮声。中国飞机被击伤后,拖着一股长长的黑烟,由高到低向正北方向俯冲下来,坠毁于王家坡。中国飞机坠落后,日本飞机排成一个铧头尖形状,耀武扬威地飞走了。中国飞机坠地前,第一位飞行员跳伞后,正好落在白水镇建新村一社苟清理的房子后面。第二位跳伞后,掉落在白水镇黄金村二社宋家湾背后的山崖上。
笔者请黄金村二社75岁的马作志带路寻找当年飞行员落地地点,过黄金村二社的小河,朝东方向沿着两山之间的一条峡谷往前走,约莫半个小时路程后,谷地渐高,地面豁然开朗,山路也略为陡峭起来,前方一座馒头形状的高山挡住了去路。马作志介绍说,当时飞行员连同降落伞凌空悬挂在这座高山的半山腰一棵大树上,当地老百姓赶到现场时,发现飞行员已经阵亡。保长马理辉向联保主任薛树藩报告情况后,薛说为了便于家属寻找,还是抬下山来。于是马理辉与李开彦找了些村民将尸体抬到了快活岭的薛家祠堂(当时是白水联保主任薛树藩的办公机构所在地,现属白水镇快活村)。
另一位飞行员正好落在建新村一社苟清理住房后左侧100多米处,苟清理立即找来本地最有名望的万炳友商量后,又喊来力大汉粗的蒲三银,三人同行来到飞行员落地的地方,发现飞行员还有微弱的心跳和呼吸,便立即背到苟清理家,给飞行员喝了水。为了尽快挽救飞行员的生命,他们三人轮流背着飞行员下山,在陡峭崎岖的山路上行走了近一个小时,来到通往快活岭的大路后,万炳友在附近一户人家的竹林里砍来竹子绑了一个滑竿,将飞行员抬到了快活岭的薛家祠堂。第二天,薛树藩派了乡丁侯定山、韩孝先、吴玉国等将飞行员送到了广元。
苟清理的孙子苟仁昌,58岁,讲述了爷爷给他讲述过的营救飞行员的故事,又为笔者带路实地察看了空难当年他家老屋和飞行员落地现场。因其爷爷和父亲在世时曾两次搬迁,老屋不复存在,苟仁昌小时候常到飞行员落地的匾匾石(土地名)玩耍、放牛、拣柴。
苟清理老人1976年去世后,安葬在故居的宅基地旁,与当年幸存飞行员坠地处的匾匾石毗邻而居。静谧而荒僻的大山深处孤坟一座,老人长眠于此30多年,似乎静候着曾被其营救过的幸存者的福音。
万炳友是上世纪八十年代去世的,他50多岁的孙子万成云和孙媳李翠德说,爷爷老了的那些年里,凡是听到天上过飞机的响声,总是抬起头来,久久地望着天空,无数次地念叨,“天上过飞机了,那年飞机飞得矮,晓得从飞机上掉下来的那个人是活着还是死了,如果他还没有死,也该老了。”
苟清理,万炳友,蒲三银三位冥冥中若有所知,被救过的那个人68年后还活着,他们该有何等的欣慰啊!然而,由于历史的原因,加之吴其轺2005年患脑中风丧失了语言能力,2009年3月来白水镇快活村薛家桥寻亲感恩的过程中,未能亲口说出阵亡战友是杨冠英,也未提及老百姓热情救助他的历史真情。令人遗憾的是,吴其昭及其子吴缘在不知情的情况下,被带到了离当年杨冠英阵亡不远处的一块梨树坪里,匆匆举行了祭奠仪式。吴缘万万没有想到,这里离他父亲当年遇险获救的匾匾石还有一峰相隔。
坠机地点之二圆包山:
百姓抢救伤员运送飞机残骸
《民国空军的航迹》记载,在“六·二二”空难中,“王自信的飞机被击落在距昭化15公里的车家坝。王自信身受重伤。见习飞行员卢伟英等4人阵亡。”
车家坝原本是广元市朝天区所辖的西北乡的古地名。自民国年间起,车家坝就有“一脚踏3县”之称,这三县便是广元、昭化和平武。
王自信的飞机坠毁在现在的西北乡上坝村上坝水库西头的圆包山上。一踏上上坝村的土地,只要一提起1941年天上掉下过一架飞机的事,方圆十多里的老百姓几乎是无人不知。
王志发、董孝林、韩玉发三位老人,就是当年空难现场的见证人。
王志发老人说,飞机坠毁的当天,他们正在陡坡里割麦子,要快中午的时候,一架飞机从长岭山飞过来,飞得很低,冒着黑烟,从他们头顶飞过,转眼间就掉到了离他们还有一公里远的圆包山上。董孝林当时正在圆包山相邻的一个山包上放牛,韩玉发的家就在圆包山下,他们都亲眼看到了飞机从空中掉下来的那一瞬间。
如今都80多岁的这三位老人,当年正是青少年时代,强烈的好奇心驱使他们很快跑到了飞机坠毁的现场,亲眼目睹了飞行员4死1伤的惨烈情景。在他们的记忆里,死难者身首各异,散乱的尸体挂在树枝上,硕大的苍蝇围着乱飞乱叫,一股股臭气扑鼻而来,熏得人欲吐不能;幸存的飞行员躺在地上一动不动,从喉管里发出微弱的声音。
据董孝林老人回忆,飞机出事的当年,车家坝属于平武县凤龙乡。飞机坠毁在现在的上坝村,是当年凤龙乡的一保。一保管三甲,飞机坠毁在三甲的地盘上,而且有4条人命。三甲甲长向保长、保长向乡长报了案情后,保长赵凤朝与甲长郑文喜邀约了三甲的几个年轻人,有郑国贤、郑元朝、董孝清、董孝银等在山坡上挖了块平地,搭了个窝棚,首先将重伤飞行员抬进棚里,又将4位阵亡飞行员的尸体用树梢盖好。时逢初夏,白天太阳似火,炙烤着大地,但大山里的夜晚却寒气逼人、万籁俱寂、阴森可怕,为了确保尸体不被野狗或兽类吞噬,伤员不被再度伤害,在保长和甲长的带动下,上述几个年轻人在山坡上守护了一个通宵。
第二天下午,上级来的官员有一个叫董维瑞,还有一个姓常的专员(据说是旺苍人),带来十多个背枪的武装人员。两位官员到现场后,武装人员布了岗哨,封锁了现场,委托保长赵凤朝和三甲甲长郑文喜派了郑国贤、郑朝元、董孝清等四人,由两位武装人员护送,天黑前将重伤飞行员送到了三堆。
后期搬运飞机残骸,一甲和二甲的老百姓凡青壮年男子每人搬运一次。王志发老人说,他背过一次飞机零件去三堆,到了目的地,每人发5角钱。这5角钱,当时可以在街上吃两顿饭。
一甲和二甲的老百姓没运完的飞机零件,一律由三甲的老百姓运完。三甲甲长郑文喜对三甲的老百姓说:“麦子烂在地里也不许割。”董维孝的父亲董孝清和三叔董孝银,当时正是青壮年时代,被编入搬运飞机零件的队伍,无偿投工,每天往返三堆80余里,连续12天才运完。
漫长70年岁月的沧桑巨变,没有冲淡老人们对空难现场惨烈情景那刻骨铭心的记忆,年青一代也没有忘却父辈们讲述的抢救伤亡飞行员、搬运飞机残骸的传闻。但是,上坝村的人民群众却至今无人知晓那位受重伤的飞行员叫王自信,更不知道阵亡的那4位飞行员其中的一位叫卢伟英。